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消失的船员》作者:bc酱 文案: 集人类之力向宇宙边缘进发的星舰上,忽然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受害者死状奇异,消失的船员逐渐增多。原本生死与共的船员间互相猜疑,嫌疑犯却也一个个消失…人类探索宇宙的努力将就此失败? 内容标签: 科幻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舰长,医生 ┃ 配角:保卫科长,通讯员,工程部长,空间物理学者 ┃ 其它:连续杀人,诡计   第1章 一发完结   0.   “医生医生医生医生~”   随船医生被星舰内通讯器的哔哔声吵醒,朦胧着睡眼接起,房间里顿时响起一迭声的呼唤。空中投影出保卫科主管那似乎被人打折过的歪斜鼻子,对方后仰了一下才露出全脸。这魁梧的家伙看起来糟透了——皮肤灰黄干燥,眼底两抹深深的阴影,一脸生无可恋。   “怎…么了?”可怜的医生困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半坐起身,“受伤?生病?哪里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对面的彪形大汉捏着嗓子拖长了声音抱怨,听得他一阵恶寒,“医生知道的,上次补给送来的那批护卫机器人代替了我的所有部下!什么保卫科长,根本就是没事干的光杆司令!”   “嗯嗯,你之前心理咨询时说过很多次了。”医生忍住哈欠,调出时间表查看,“你下次预约是后天,咱们到时候再谈好么?”   “可是我闲出毛病来了,失眠啊失眠!明明还要早起锻炼的!”大汉抹着眼角叹息连连,“你们如果不需要人类保护,就让我和我的下属们一起冬眠到下一个星球好了!为什么让我一个人醒着这么煎熬……”   “这么想冬眠我明天就让你冬眠!”一声暴喝吓了两人一跳。舰长把医生挤到一边,冲着镜头咬牙切齿,“珍惜你最后的失眠时光吧!明天起你特么就给我一睡不起!”   “舰,舰长?!你怎么大半夜和医生……啊?!”保卫科长凑近了通讯端细看对面明显裸着上身的两个男人,投影中只有他瞪得圆溜溜的眼珠,“你们……”   “啊,是啊!”舰长没好气地吼,“没病得要死的话,这家伙夜里是我的,我的!”   大汉的嘴越咧越大,直到露出后槽牙,脸上被八卦之光照耀得神采飞扬:“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玩得开心!”   舰长一巴掌扇灭了投影,把医生搂回怀里瞬间打起了呼噜。医生暗自叹息两人保密了这么久的关系,估计明天一早就要传遍全船上下。保卫科长的警局经验在风平浪静的星舰上无处施展,全部投入了挖掘绯闻嚼舌根的伟大事业。   其实……可能也不错?——他闭上眼睛。恋人身上清爽的味道环绕着他,坚实的臂膀,放松后意外柔软的胸肌,连下巴的胡茬蹭在脸颊上的麻痒都让他沉醉——早就该公开了!让这家伙稍微收敛点!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保卫科长。   1.   医生独自一人在床上醒来,摸摸身边,果然已经凉了许久,就像两人在一起之后的每个清晨。日理万机的舰长总是早早起来,洗漱锻炼、汇报总结、巡视全船上下,以及——   “谢谢!”舰长接过通讯员递给他的咖啡抿了一口,笑得非常温暖,“一尝就知道是你亲手泡的。”   年轻的通讯员激动得小脸粉扑扑,羞涩地抿着嘴。舰长捏了下他瘦弱的肩膀,转身去取其他食物。通讯员从医生身边经过时把托盘紧紧抱在胸前,脚下踩了弹簧般一弹一弹的。   ——沾花惹草。舰长还美其名曰“给船员家人般的温暖。”   医生皱眉。通讯员小哥虽然从不吝于表现对舰长的一往情深,但也不是那种知道对方有恋人还继续花痴的类型吧?当年被选入向宇宙边缘进发的船员们,在智慧、体力、专业素养和道德品质方面可都是出类拔萃的精英。这个他们中最年轻的成员虽然偶尔缺乏自信,但也一向以纯良正直著称。   他扫视餐厅,没见到保卫科长的影子,更没有想象中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就立刻噤声的吃瓜群众。大概是难得睡了懒觉?医生暂时松了口气。   虽说公布恋情本身也没什么,但星舰上的娱乐生活实在乏善可陈。“探索星辰深处,勇踏前人未至之境”,听起来精彩纷呈,但实际上他们更像大海风平浪静时的水手,漂泊在空旷无边的宇宙之中,终日无所事事。这导致他们逮到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咂摸出花儿来,津津有味地议论个一年半载的,保卫科长更是个中高手。   “最近新到的那批设备里有一个医疗仪器的附件。”工程部负责人端着早餐大剌剌坐到医生面前,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吃完我就带人过去给你装。”   “早。”医生冲这位健气强势的女士点点头,“睡得好么?”   “如果不好我会预约检查时间。”工程部长耸耸肩,低头塞了一嘴合成食品。医生也放弃了寒暄。这位资深工程师以不说废话著称,毕竟她领导的部门在目前全面自动化的船上可以算是难得的忙碌。   两人沉默着吃完饭,医生最后瞄了一眼被崇拜者们簇拥着谈笑风生的舰长,踩点回到诊疗室。没一会儿,工程部长就带着两个手下和一队奇形怪状的辅助机器人过来了。   “这又是什么?”医生看着伸缩自如的机械臂抬出一个手提箱大小的黑匣子,灵巧地安装在几年前运达的诊疗舱上——离开地球后,陆续有新兴技术推进的无人飞船追上他们,送上补给和最新科研成果。而这个诊疗舱的到来,直接导致他从一个全科医生改行做了心理咨询——现在有什么头疼脑热,只要躺进去扫描打针即可药到病除。   “说明书传到你的终端了。”工程部长没有更多解释,医生只好自己研究,粗略一看感觉是个提高扫描精度的升级插件,并没有什么新功能。   “怎么样?这机器是不是除了能治病,还能让人长生不老了?”其他工程师打着趣。他们这次全程围观记录那些机器人的运作情况,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地球科技进步也太神速了!最新的这些宝贝儿已经可以完全取代我们工作,过一阵咱大概也要进冬眠仓了。”   “等到了新世界再叫醒我们哟!”他们临走时冲医生摆摆手。他们只要最后体检一次,等工作交接好就可以去长眠了。   “搞不懂他们怎么高兴成这样。”   医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工程部长竟然留了下来,还破天荒主动跟他说与工作无关的话。   “冬眠有什么不好么?”他定了定神,摆出专业姿态,“我们在旅途中多多少少都要冬眠的,如果你暂时还不能接受,可以再多了解些相关讯息。我可以给你传些资料……”   部长举起手打断了他:“我知道。只是……”   她皱起眉头,再放松时,额头那几缕细线也没能完全平复:“你就不会……怕么?”   “——所谓的冬眠,不是太像死亡了吗?”   医生和煦地微笑着——这个笑容经常被生病船员形容比药物还功效显著:“睡觉也很类似死亡啊,差别就在于还可以醒过来嘛!”   “你怎么知道呢?”工程部长轻声叹息着,抚过自己浓密的卷发,“你怎么能确定呢……”   熟悉的广播提示音传来:“请保卫科长迅速报告位置,请保卫科长迅速报告位置!见到保卫科长的船员也请迅速报告指挥室!再重复一遍……”   工程部长忽然从沉思中惊醒,抿起薄唇冲医生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2.   保卫科长失踪两天了。   “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偷懒呢!”工程部长弯下腰查看泛着幽幽绿光的冬眠仓后面,仿佛那狭小的缝隙里能藏下人高马大的保卫科长一般,“我可没空跟在他屁股后面捉迷藏!”   “可他不是这样的人啊……”医生正在挨个记录冬眠仓的使用状况。之前舰长怀疑这位主管是不是听了他的威胁真的去冬眠了,但医生认为,让那家伙憋着万人迷舰长恋情曝光这么大的八卦秘而不发,绝对会把仓体防护罩撑到爆炸。   “你看看,要是居住区有监控录像不就没这事了?至少走廊里可以开嘛!”工程部长咂咂嘴,“隐私重要还是安全重要?嗯?”   医生暗想要是开了监控,舰长每天半夜钻他卧室的消息肯定早就人尽皆知了。他清清喉咙,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很忙吧?新来了那么多东西要安装……”   “就是啊!”对方无奈地举起双手。两人检查完毕,回到走廊里,“事实上我们还没确认完所有设备,发过来的清单似乎有些问题——啊,通讯员!”   身高腿长的工程部长一把揪住匆匆跑过的小个子男人,差点把他拎起来:“我要跟你核实一下传输过来的列表,有些设备对不上……”   “对不起,舰长叫我有事!”通讯员尖声叫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会很久的!”   “原来你在这儿!”舰长本人忽然从拐角冒了出来,一把揽住通讯员的肩膀,“抱歉,部长你先等会儿好么?”   通讯员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眼睛里仿佛蒙了层迷雾,依偎着舰长乐颠颠离开了。工程部长踹了脚墙壁泄愤,没有注意到医生看着那两人勾肩搭背的身影也是面色阴沉。   两人沉默着完成了剩下的搜索任务。工程部长没再抱怨,但也没什么好气。两人正打算去食堂喝茶休息一下时,她却忽然转身。   “通讯员!喂!”她叫着冲向通往居住区的楼道尽头,很快没影了。医生诧异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耸耸肩,一回头鼻尖差点撞上舰长鼓鼓囊囊的胸膛。   “哼!”他冷冷地喷了口气,试图绕过对方,却被搂着腰转了半圈。那只强有力的手直接沿着脊椎向下滑到了更加隐秘的地方。   “怎么?心情不好?”舰长轻笑,把他拉到墙边的摄像头死角,偷偷吮吸他的嘴唇。   “……”前一秒几乎可以溶穿地板的沸腾酸意,现在忽然显得有些滑稽。医生终究还是赧于承认自己在干吃飞醋,“……没什么。”   舰长捏着他的脸颊又亲了几口才罢休。不过就在医生差点原谅他和别人勾勾搭搭的档口——   “说起来,你看见通讯员了么?刚才就在找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天夜里,医生没等舰长出现就反锁了门。   3.   “谢天谢地!”医学实验室的门忽然滑开,舰长冲进来紧紧抱住一夜未见的医生。   “搞什么…”医生挣扎了一下,周围一圈展示学术研究成果的投影被舰长搅得破碎不堪。此时广播震耳欲聋响了起来。   “请工程部成员迅速报告位置,请工程部成员迅速报告位置!见到工程部任何成员的船员也请迅速报告指挥室!再重复一遍……”   “你夜里不开门,早上又没去食堂!”舰长捧着他的头晃了晃,“指挥室刚确认工程部全体失踪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医生的脸被再次紧紧挤在舰长胸前,窒息得眼冒金星。对方好不容易松开铁钳般的胳膊,却又不等他的肺重新鼓胀起来就堵住了他的嘴。医生瘫软下来,妒意的怒火没有氧气也无法继续燃烧,他迷迷糊糊地担心着舰长会不会激动之下一不小心把自己闷死。   “跟我去指挥室。”舰长把他从椅子里拽起来,直接拖出门去,“从现在起禁止船员单独活动,你就跟我待在一起吧。”   “开什么玩笑,我还要工作呢!”   “有那个治疗仪就不需要你亲自动手了嘛!”舰长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生怕他跑了一般,“现在你的安全更重要。”   外面人来人往,不少侧目两人连接的位置。医生盯着舰长大步流星的脚跟,皮肤被船员们的目光灼烧得发烫,煎熬得浑身难受。但他又希望这条走廊永远没有终点,他就能跟在舰长身后,被他光明正大地拉着手领到宇宙尽头。   一阵噼噼的提示音打断了医生甜蜜的纠结,舰长抬手按了下耳机上的按钮:“请讲。”   他猛地停住脚步,转向医生,目光却好像直接穿过他望向远处:“好,我们马上过来。”   舰长的手心在冒汗,整个人骤然向之前过来的方向冲去,拽着医生的手却不慎滑脱。他干脆伸长胳膊捞住医生的腰,几乎是挟持着人往回飞奔,再次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   通讯员小脸煞白站在离医务室隔了一条走廊的休息室,手里还哆哆嗦嗦攥着通讯器。他脚边蹲着随船的天体物理学者,正在不停按压着地板上什么人的胸腔。   医生冲上前推开学者,才看到保卫科长那张灰白的脸。他微睁的眼睛雾蒙蒙一片,健硕的身体僵硬无比,肌肉似乎都瘪下去了一点,冰凉的皮肤显得有些松弛,布满细微的纹路。医生检查了他的脉搏,又微微抬起他的头拉下松垮的T恤后领。   他的脖颈后面没有压在地上的部位一片红紫,仿佛被揍过一般。但医生知道,这是尸斑。   “他已经死了,至少半天以上吧。”医生喃喃。   通讯员发出一声尖细的悲鸣。刚给一个死人心肺复苏了半晌的学者坐倒在地上,抬起双手想捂住脸,又不愿用碰过尸体的手指接触皮肤,尴尬地僵在半空。   舰长蹲下身,也检查了下死者的呼吸和脉搏,打开身上携带的记录仪:“保卫科长,明·阿姆斯特朗,21xx年x月x日xx:xx,确认死亡,具体死亡时间与原因待查。”   他们呼叫了些机器人把保安科长的遗体搬去医学实验室,那里有个旧版本的诊疗舱。医生调出相应程序,细小的机械臂便从各个角落里伸展出来,配合着扫描的激光进行尸检。   通讯员捂着眼睛转向一边,天体物理学者正在墙角水池神经质地反复搓洗指尖。医生出神地注视着玻璃罩后纤细的刀刃剖开肌肤,一层层分析下面的组织形态。   “这要怎么办?”学者终于放弃把手剥脱一层皮的企图,转向舰长,“本来遇到这种事情应该由保卫科负责调查,结果……”   “看来我们要自己组织调查了。”舰长眉头紧锁,“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9号休息区的沙发背后。”通讯员声音还在发抖,“我,我们在搜寻的时候,注意到沙发上的装饰投影和沙发的位置对不上,关掉投影看了下后面,就,就发现……”   “这些投影确实会造成盲区。”舰长接通了广播,开始直接向全船发布指令。   “执行搜寻失踪船员任务的全体成员请注意,在寻找时请关闭室内3D装饰投影效果再进行搜查。如果有投影与实物位置不符的请格外留意。再重复一遍……”   广播里和舰长本人的声音一起鸣响,嗡嗡回荡着。几人沉默了一会儿,医生注意到显示屏上开始出现部分尸检结果。   “死亡时间大约是14小时前,身体无外力损伤迹象,毒理分析还需要时间,目前死因不明。”   “他穿着的还是家居服。”舰长翻看他们刚才联手褪下的衣物,“三天前早锻炼时他就没出现,所以他可能起床还没换运动服或制服就遇到了……不知道什么事情。”   “所以从他失踪到去世之间,大概有两天半的时间……”   舰长的通讯器又噼噼噼响了起来。   “他们关掉投影后找到了工程部长!”舰长抓住医生的手臂,刚要拖他走,又继续和耳机里对话,“什么?还有呼吸?马上送到医务室!”   4.   医生终究没能和舰长一起去指挥室避难。他正在医务室里,定时巡视被找到的工程部成员。他们被发现时全部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只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医生当然首先送他们进了诊疗舱,然而反复扫描之后,空中的投影只是显示:“脑死亡:无法修复。”   医生简直要怀疑这机器是不是安装新模块之后出了故障。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检修这个机器的能力——恐怕工程部长本人也搞不懂这个深度学习自我进化后的诊疗系统。   “我只能先维持他们的基本体征,补充能量和水分。”医生给他们连上了传统的呼吸机和点滴,转向舰长,“具体病因我还需要时间研究。”   “交给你了。”舰长眉间的川字似乎永久地刻在了上面,“医务室在没有监控的居住区——现在人手不足,我只能给你留两个安保机器人。”   “我没问题的。”医生掂起脚碰了碰舰长的嘴唇,“你也小心。”   舰长把他狠狠拥进怀里,几乎要勒断他的肋骨,片刻后才猛地放开,两步就消失在门外。   两个安保机器人圆头圆脑怪可爱的。医生探手摸了下,才发现那也是个投影效果,实际的机器人本体比看起来要小一圈,而且摸起来疙里疙瘩不是很规整,可能是各种外露的零件吧。它们在地板上灵活地滑来滑去,小脑袋四处转着保持警戒,马达发出极其轻微的嗡嗡声。   医生回到实验室,再次对着完整的尸检报告叹息——难道这个旧诊疗舱也坏掉了?没有外伤,没有毒物,没有病症,甚至连心脏麻痹的迹象也没有。保卫科长的身体各部件似乎只是一瞬间同时放弃运转,就地躺下来死掉了一般。   看来还是得亲自动手。医生把医务室和实验室之间的门关好,取出尘封已久的工具,面对保卫科长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   “……确实没有外伤……”他一边检查一边喃喃自语,“……脏器也……哎?”   他又翻出尸检报告。果然在角落里写着“最后进食时间>8h”——保卫科长不只是胃,连小肠里都空空荡荡了。   虽然确实有轻微的脱水症状,但他的死因并不是未进食水引起的衰竭。医生脖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推开门冲进医务室。   “不——!”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工程师的体征监控拉成了直线。医生冲上去按摩心脏、人工呼吸,还用了心脏除颤器。电流噼啪爆响,终究还是无力回天。他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旁边的那位工程师也停止了呼吸。   “啊啊啊啊!”医生绝望地一拳锤在同事胸口——这也没能让那颗渐渐冰冷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他撕扯了下自己的头发,忽然冲到工程部长身边。   时间不多了。医生指挥机械臂把部长挪进诊疗舱,重新设定了程序。细小的钻头和取样管探了出来,旋转着靠近部长的头颅——既然保卫科长身体无恙,应该就是脑部受损死亡的。而他不是因为饥渴和窒息而死,也意味着刚才那些昏迷中的人并不会因为输液和呼吸机活得更久。   他必须争分夺秒。医生手指颤抖着输入一个又一个指令——在给部长注入刺激神经元恢复的药剂同时,取出的活体脑组织经过急冻、切片和染色,显微扫描出的图像一张张显示在空中。医生调出正常脑组织的图像,对比着凝神细看。   可恶!他狠狠咬了下嘴唇,口腔里顿时有股血腥味——部长的脑组织似乎也毫无异状,连最微小的细胞看起来都完全正常。医生要求程序自动比较识别,同时找了另一个位置取样。   时间转瞬即逝。持续不断的“嘀——”声响起,工程部长也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医生捂着头蹲在了地上。肌肉发达却内心纤细、热衷于传播八卦活跃全船气氛的保卫科长;雷厉风行又干练强悍、把最顶级精密的设施维护得妥帖异常的工程部长;时常一起喝酒谈笑、乐于偷懒但也热衷工作的工程师们……大家本来誓言一起探索宇宙——人类最后的边陲,却没出太阳系就早早结束了旅程。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没办法挽救同僚的性命,连找出他们的死因都做不到。感冒发烧?没问题。心情郁闷?小意思。在茫茫太空莫名其妙陷入昏迷?对不起,船上唯一的医生,守着一堆集全人类之力送来的最先进医疗器械,却只能茫然无措地任凭他们死于非命。   “叮咚~”一声轻快的提示音响起。医生半晌才缓缓抬起头,发现之前运行的对比程序正得意地闪着绿光,几张图像上横着一行巨大的“发现可能异状”。   5.   “你确定这是无法修复的?”舰长焦灼地抚过自己硬邦邦的短发。   医生看着机器人把逝世船员们的遗体装好运走,医务室和实验室里再度空空如也:“别说修复,我连这要怎么办到都不太清楚。”   他把两张脑切片图放到最大,指点给舰长看:“这里和这里,你可以看到细胞膜的形态有些细微的不同,就像膨胀过又收缩回来一样……”   “看不出来,你说是就是吧。”舰长眯缝着眼睛,“所以?”   “所以我又仔细分析了一下,发现膜蛋白的结构也确实被破坏过。”医生把几张晶体结构图调出来,“简单来说,就好像大脑里所有细胞都被极其均匀地油炸了一遍,虽然还在原来的位置,看起来也差不多,但无法再发挥功能,人也就脑死亡了,只能靠着脑干的一些中枢,维持一小段时间最低限度的呼吸和心跳。”   “……而你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这一点?电击?高温?”   医生摩擦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眼底乌青。他连夜取了几位船员的脑组织样品,全部比对了一遍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结论。   “也许……高能激光?”他犹豫着猜测,“但这么精确,不留痕迹,还没有损伤其他部位……”   “跟我去指挥室吧。”舰长揉揉他的头发,“我已经要求全体船员搬到有监控的区域暂住,尽量结伴行动了。”   “那我先回去拿点东西。”医生打了个哈欠,抬起手臂闻了闻腋下,“顺便洗个澡。”   舰长有些焦躁地咀嚼着嘴唇,但想起医生对清洁的执念还是勉强点了头:“快去快回。”   等医生拎着一包洗漱用具来到指挥室时,里面忙乱得像个蜂巢。   “动力室,动力室请回答!”通讯员冲着耳麦嘶吼。   “舰长,我联系不上我的观测助理了!”天体物理学者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也通知搜索队找找他吧!”   “搜索4组请汇报你们的方位——”   “噼噼噼——”   “全部给我安静!”舰长骤然暴喝。   医生瑟缩在门边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小包。舰长扫视指挥室里呆若木鸡的众人,目光终于落在他身上,嘴角绷紧的线条总算柔和了一瞬。   “通讯员,接通全船广播。”   6.   除去冬眠中、已经死亡和失踪的船员,剩下的大约二十多人聚集在指挥室附近的会议厅里。   “现在整艘飞船处于自动运行模式,请相关负责人注意远程监控各单位运转状况。”舰长重新交待任务,并重点提到了几个关键部门的工作,“……鉴于目前的特殊状况,希望大家尽量在有监控的区域活动。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请问,找到的人后来怎么样了?”红头发的程序员妹子举起胖胖的小手。   医生清了清喉咙,起身说明状况。大家一脸骇然地瞪着他,片刻才面面相歔。   “难道是敌意的外星文明?”上校皱起眉头,“要不把我手下冬眠的特种兵唤醒,让他们调查一下?”   “我不相信有星际航行能力的文明会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通讯员向来反对“黑暗森林”的残酷宇宙观,“也许是传染病呢?一种附着在星际尘埃里的特殊病菌?工程部的人经常在一起,所以同时发病?”他望向医生求助。   “尸检结果没有发现未知生命体的存在。”医生摇摇头,“当然,我们对太空中可能的生命形式了解也不多……”   “如果真的是敌方有意识的行为,以我们的技术也未必能反抗成功。”涉猎广泛的数据分析师挠了挠脸颊,“即使不是太空病毒,说不定确实是个自然现象?高维碎片、微型虫洞之类的……”   “不要乱用你根本不了解的词!”天体物理学者告诫他,阴沉着脸,“说不定凶手根本就在我们中间!”   “开什么玩笑!”众人纷纷抗议,“这真的一点也不好玩!”   “不过上校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人手不足。”舰长制止了屋里的喧闹,“现在请大家商讨一下名单,决定唤醒哪些冬眠中的船员。”   医生在上校和几个护卫机器人的簇拥下前往冬眠室。天体物理学者不知为何也坚决要跟着来帮忙。   “这个操作很简单。”医生给两人演示,“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一起来。调出这个菜单,选择“唤醒”,按确定就好。如果他们醒来有什么不适,医务室也不远。”   三人分散开来,唤醒名单上的十来人。这里面有保卫科、工程部和动力室的后备力量,也有经验丰富的特种兵。冬眠仓微微发出红光,里面的人体正在迅速均匀地恢复温度。   冷冻液褪去,仓里充盈着帮助他们呼吸的混合气体。几针特殊药剂注入他们的身体。   “……这要多久?”上校终于忍不住问。他们已经解冻了名单上的所有人,但还没有一个人真的醒过来。   “等他们恢复体征,冬眠仓就会自动打开。”医生检查着数据,“他们的呼吸和心跳都在上升,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们又无所事事地等了半个小时。   “奇怪…?”医生再次翻看手册,“不应该啊……”   “嘀——”   刚刚解冻的冬眠仓纷纷闪起了不祥的红光,在一片幽幽的绿色间,仿佛恶魔眨动的眼睛。   “怎么回事?!”随着刺啦的放气声,防护罩一个个打开,露出下面毫无生气的躯体。医生连忙冲上去检查。   “——解冻失败。”他脸色煞白,细密的冷汗粘在额头上一片晶莹,“他们已经……死了。”   7.   会议室瞬间沸腾起来,又倏忽冷却得鸦雀无声。原本以为醒来会是崭新的未知世界,却就此一睡不醒——这可以说是星际航行者最可怕的噩梦。   “失败原因?”舰长终于率先冷静下来,转向医生问出所有人的疑惑。   “……还不清楚,这需要尸检。”医生的嘴唇颤抖着,“但上校不允许我进入医务室附近的无监控地区,请舰长批准。”   “去吧。上校,请你保护医生。”   “对不起,在此之前我可以说一句么?”进门后就靠在墙边的天体物理学者忽然从阴影中站了出来,“我认为,这整件事情是有明显预谋的。”   “首先消失的是保卫科长。这本身可能是巧合,但联系后面一连串失踪事件,可就不一定了。”他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空气都凝滞了一瞬,“保卫科长是我们中间唯一有刑侦经验的。把他先灭口,后面的罪行对于我们这些外行来说就更加容易掩饰了。”   众人陷入沉思,有些人开始轻轻点头赞同。   “紧接着是工程部。既然医生排除了太空病毒,我很难想象任何其他自然现象会选择同时消灭一个部门的成员。”学者继续推理,“而如果是敌军——上校,恕我直言,他们第一个消灭的应该是你。”   上校面色阴沉,嘴角微微上翘,冷哼了一声。   “为什么是工程部?”学者忽然停在了医生面前,“我在食堂里偶然听到你们的对话。保卫科长失踪那天,工程部去医生那里安装了什么仪器?”   “是的,一个诊疗舱的附件……”医生刚开口解释,就被学者挥手打断:“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工程部如果还在,就可以很快帮我们了解各种仪器的结构和功能,比如从理论推测舰上是不是有某种仪器可以给人造成类似的创伤。”   “所以我认为,这些最初受害者的选择并不是随机的,而是为了掩盖犯罪有意为之。甚至之后的可能也都各有意义,但目前的信息还不足以判断。”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舰长沉下声音,“凶手是现在船上的人,凶器也是船上的设备?”   “如果从杀人手法来看呢?”学者没有直接回答,“凶手对于最初这些受害者的选择也意味着,对方可能没办法一下子隔空杀死他想杀的所有人。也许是需要什么麻烦的设备,甚至要逐个哄骗目标配合?毕竟,”他昂起头,鼻尖指向天花板,刻意不去看自己的怀疑对象,“什么把脑细胞都油炸一遍——这怎么可能做到?连医生都无法解释!除非——”   大家的目光转向医生。谁也没有说话。但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个幽灵般的声音——除非,这就是医生做的,只是不肯说出自己的伎俩而已。怪不得学者之前非要跟着医生,大概就是怕他又动手脚。   “没有证据不要随意猜疑。”舰长起身,把手搭在医生的肩膀上,“保安科长失踪那夜,我和医生接到他本人拨来的通讯。之后我们也一直在一起。”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船员死亡的沉重阴云忽然消散了一点点——挑起的眉毛,坠落的下巴,窃窃私语,嗤嗤笑声,人们的表情一时间精彩纷呈。通讯员皱着小脸失落不已,不过望向医生的视线里却只有单纯的羡慕,没有一点恶意的阴影。   “咳,但我记得舰长每天都很早起来锻炼巡视,而医生总是在早饭时才出现。”空间物理学者很快找到了漏洞,“这段时间你们并不在一起啊。”   “那我也是单独行动,你怎么不怀疑我?!”舰长后槽牙咬得咯吱一声。   对方却不为所动:“因为健身房和巡视路线都有监控,时间对得上。医生那段时间可一直在居住区。”   “医生有什么要说的吗?学者终于对上医生的眼睛,嘴唇蠕动了下,还是紧紧抿住。   “……不是我。”医生直直回望,眼眶里噙着亮莹莹的东西,顺着长长的睫毛滑到尖端,“他们是我的同事、朋友!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我只恨自己没办法救活他们!”   空间物理学者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但他的嘴却没有停下:“谨慎起见,我建议在医生排除嫌疑之前,暂时处于被看守的隔离状态。”   医生吸了下鼻子,望向舰长:“我没意见,但请让我帮助做些什么。现在人手本来就不足……”   舰长看着医生拼命睁大眼睛以避免泪珠掉下来的委屈样子,心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我是相信你的……”   “我也相信医生!”通讯员忽然发声,激动得有点尖利,“而且怎么正确唤醒冬眠的船员,怎么治疗这种脑损伤,只有医生才能找到答案!如果我们把医生关起来的时间里又有人出事怎么办?”   “那就放任他在这里么?”学者眯起眼睛。   通讯员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抖着声音:“你要是害怕,我,我建议,让医生去实验室研究!”   “可那里没有监控……”   “我可以去看着他,护卫机器人上也有摄像头。”上校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医生,“反正我也没其他事好做,开飞船还是要看你们的。”   舰长不情愿地放开医生的肩膀,看着他被上校扶着手臂消失在会议室门后。他忍耐半晌,还是冷冷夹了眼空间物理学者。可惜对方不但没注意到,还大大松了口气,瘫进椅子里垂着细长弯曲的脖颈,双手搭在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上,好像一只被吊起的禽类。   8.   “有什么结论么?”上校终于打破凝滞的沉默。他听了两个小时无处不在的电流声和细微的马达声,在就地睡着和起来揍什么东西两拳之间挣扎。   “……冬眠者的尸检结果看起来和之前那些人完全一样。”医生看着空气中密密麻麻的投影,“身体没有损伤,只有脑细胞存在可以识别的异状。难道我之前猜错了,这个细胞损伤不是因为热能,而是因为速冻和复温…?”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上校向医生鼓捣的一个小实验装置努努嘴。   “我在实验高温和速冻对细胞造成的损伤,看看哪个更符合实际。”医生又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有很多不同条件要试,结果还要等一会儿……”   上校俯视着全神贯注的医生,愈发觉得这个温和热心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冷血杀手。他们从任务初期开始到现在已经共事这么多年了,明明应该互相信任的,船上的所有人都是!他们这一小撮孤独的人类,躲在一层薄薄的金属壳后飘荡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早就是休戚与共的整体了,这么大开杀戒到底意义何在?   通讯器忽然响起。上校迅速接通,是通讯员尖细的声音:“上校,医生在你那里么?”   “在,我们刚才一直在一起。”上校把摄像头转向仪器间忙碌的医生,“出什么事了?”   “请你们马上回会议室!”对面一阵惊惶的喘息,“……天体物理学者失踪了。”   医生被上校推进门时还在盯着手里远程传输过来的实验结果,一抬头差点撞进舰长怀里。   “我想医生的嫌疑可以洗清了。”舰长握住他的手环视周围,“现在我需要确认刚才离开会议室的船员行踪。”   显然之前学者看到自己的怀疑对象被隔离起来就放宽了心,要求回居住区取他的研究笔记。其他人也随即申请去洗漱更衣。舰长批准了,但要求他们每10分钟向指挥室报备。当学者超过时间没有联系、呼叫也无回音的时候,大约有半数人还在外面。   “舰长也认为凶手在我们中间?”上校提高声音。会议室里陆续有人回来,大家都在窃窃私语——有几个人结伴去了学者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查看,却只看到那个通讯器掉在居住区的走廊里。   “本来我也不愿相信。虽然学者的怀疑错了目标,但他前面的推理还是有些道理的。”舰长沉吟片刻,“尤其是他本人随即遇袭,可能就是凶手在忌惮他的推理能力。”   “这么看来,凶手已经下定决心要继续犯案了。”上校发出阴沉的预言。   “那个……”数据分析师弱弱地插了进来,“我已经查过了所有人之前这段时间的行踪,进入居住区长时间活动的只有空间物理学者,和……程序员。”   那个矮胖的红发女子微张着嘴,慌张地对上周围诧异的目光。   9.   “这怎么可能?”通讯员跳了起来,“她个女孩子能干什么?!”   “你本来也不相信任何人会做这种事。”上校指出,“抱歉,现在不允许我们放过任何可能性。”   “我也不认为是她!”虽然之前指出事实的也是他,但数据分析师还是站了出来,挡在妹子身前,“这种指控太过分了!”   “只是监视隔离的话,我没有意见。”程序员本人反而先冷静下来。她绕过分析师向上校点点头,“我的工作只要有电脑接口就可以进行,不需要去无监控的地方。”   这鸡飞狗跳的一天就以程序员妹子带着一个安保机器人住进小隔间、其他人三三两两搭伙在工作区域外宿结束了。医生缩在指挥室的角落里研究他的实验数据,舰长神情疲惫地坐在监控前,一边扫视逐渐进入梦乡的众人,一边反复回放失踪船员最后一次出现在镜头前的画面。   “有什么发现吗?”医生放下终端,走到舰长背后。对方拉过他的手贴在脸颊上磨蹭,长长叹了口气。   “毫无头绪。那些船员消失前后,同框的都不是同一个人。”舰长扬起头,“你呢?”   “冬眠者死亡原因和那些失踪者完全一样。”医生眼眶又有些发热,“两者都是类似高能激发的结果,而不是冰晶。”   “所以杀死冬眠者的并不是解冻过程。在那之前,他们的大脑就已经被破坏了?”   医生点点头:“冬眠的低温保护了他们的机体,所以解冻后还可以短暂恢复呼吸和心跳。但他们在那之前其实已经……”   “也许真的是这宇宙中什么人类还不知道的力量?”舰长起身,揉揉医生的后背,“我倒宁愿是这样,要怀疑我们的同事,怀疑你,简直……”   “去休息吧。”医生露出他始终如一的温暖笑容,看得舰长忍不住低头吻他,手也钻进他的上衣捣乱。   “哎?”医生睁开眼睛,忽然注意到一点异样,“程序员呢?”   舰长猛然回头,扑到监控台手动调整摄像头位置。那头鲜艳的橙红色确实从房间里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原地打转的安保机器人。   “可恶!”他迅速倒带,定格,回放——数据分析师进入了程序员所在的房间,对她说了些什么。对方摇摇头看了眼监控。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妹子耸耸肩,跟着分析师出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安保机器人在干什么?!”舰长火冒三丈。他呼叫上校,又调出沿途监控,眼睁睁看着分析师和程序员消失在居住区边缘的监控死角,而这已经是15分钟前的事情了。   “召集所有人到会议室!我们抓到了现行犯!”   睡眼惺忪的船员们支着下巴一起看着监控里数据分析师半夜离开休息室去了厕所,出来就直奔囚禁程序员的房间带她去了居住区,离开时就只剩他一人,再次进了厕所。片刻之后甩着湿嗒嗒的手回到休息室。   “你把程序员怎么了?”舰长质问他。上校的声音正好在通讯器里响起:“发现程序员!她……昏迷不醒……”   “我…我不知道…!”分析师手足无措,“我,我只是半夜起来去上了个厕所……”   “你意思是这视频里不是你?!”   “我,我完全不记得……”   “可是他在空间物理学者失踪时一直在监控范围内啊……”通讯员小声嘟囔。分析师感激地看向他:“就是就是!”   “对不起,我不想和他共处一室了。”有船员举起手,“虽然有解释不通的地方,但我们还是暂时把嫌疑人隔离起来的好。”   一片赞同的喃喃。数据分析师垂头丧气地去了之前关押程序员的房间。   舰长双眼布满血丝,眼眶青得像被揍了一拳。通讯员主动接过监控的工作,让舰长跟着医生去休息。   “动力室有个警报,响了十几分钟还没有停,我们去看一眼。”负责能源的几个技术员提出。舰长犹豫片刻,还是批准了——毕竟在宇宙中航行,飞船本身出点什么问题,他们全体都要完蛋。   他本想等那些技术员回来汇报再睡,半靠在沙发上搂着沾枕头就晕过去的医生,又点开一个小型投影查看船里的状况。他切换着一条条亮着应急灯的昏暗走廊,里面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东西,猛一看来似乎是个长手长脚的人形,仔细辨别又看不清面目。他费力地凝神注视着,忽然觉得只是些圆滚滚的机器人——   “唔……”房间里忽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医生蠕动了一下,打着哈欠起身,“已经天亮了啊。”   舰长骤然清醒过来。面前的投影已经熄灭,自己大概早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他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向指挥室走去。   指挥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不停闪动的监控投影,扫过舰长睡梦中那些熟悉的长长走廊,以及船员们休息的房间。造型憨态可掬的机器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清扫维护,四处都明亮整洁,就像之前航行中的日日夜夜。   但哪里都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10.   舰长和医生紧紧捏着对方的手,仿佛要攥碎彼此的骨头。他们的呼吸轻浅急促,在船体微弱的嗡嗡声里显得有些刺耳。   “到底发生了什么……”舰长终于打破沉默,颤抖着手倒回视频。   指挥室里,通讯员哈欠连天查看着监控,时不时起来喝点咖啡活动一番。终于,他原地踌躇一阵,拉开门去了卫生间。   仿佛往事重演一般,通讯员从卫生间出来就去把分析师放了出来,两人再次消失在居住区边缘。片刻后,只有通讯员一个人回到监控范围,又去洗了手。   而从洗手间出来的通讯员回到指挥室,看到监控大惊失色,直接冲出去遇到上校,两人一起去了居住区。但这次出来的,却是上校。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船员们好像得了什么会传染的失心疯,三三两两轮番组队前往居住区,再也没有出来。还有几个是被自己负责区域的警报唤醒,跑去处理后也彻底消失。   “我们……我们也会这样发狂么…?”医生缓缓蹲了下去,抱住脑袋,“居住区到底有什么,让他们都想去看看?”   “我想,我们的宇宙探索任务只能到此为止了。”舰长也颓然坐倒,“冬眠会一睡不起,进入居住区就会消失无踪。等我们几十年后衰老而死,连南门二都到不了。”   “而且我们也不能生孩子。”医生忽然放声大笑,听起来却比哭泣还要绝望。他仰面躺在地板上,“你之前向地球报告了么?”   “早就报告了,但一直没有回音。”舰长躺在他身边,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指挥室弧形的天花板上投影着外界实时的星空影像。他们关掉所有灯光和显示,在一片漆黑之中并肩仰望着群星璀璨的深空。   那些都是他们向之进发,却永远无法到达的世界。他们被人类短暂的寿命和有限的技术困在了太阳系边缘。无论是继续向前,还是减速回程,他们的大半人生都将孤零零飘荡在空旷的宇宙之中,无着无落。   舰长感到自己的制服肩头有些湿热的东西。他搂住医生颤抖的身体,泪水也顺着眼角缓缓流入鬓边,消失在头发里。两人紧紧相拥,为他们夭折的梦想,为死于非命的朋友,为人类此次失败的努力,默默饮泣。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就好了,咱们只是在冬眠,醒过来就是新的行星系。”舰长自欺欺人地喃喃。   “低温冷冻时脑细胞处于完全静止状态,是不会做梦的。”医生习惯性脱口而出,反应过来才擦擦泪水,干笑了几声,“不过也许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什么探索宇宙、无人之境……一切都是幻觉,我们从一开始就只是漂浮在营养液中做着梦的大脑也说不定。”   “无法证伪的缸中之脑假说么……”   “但那样,你也不是真的了。”舰长把医生搂得更紧了些,在黑暗中用嘴唇探索他柔软的肌肤,“我宁愿有你。”   医生颤抖着回吻。两人口腔中交缠着泪水的味道。   但在苦涩尽头,他们似乎尝到了一点点微弱的甘甜。   因为他们还拥有彼此。   11.   两人形影不离地生活在空荡荡的飞船上。他们本以为会有应接不暇的警报和故障,一切却都意料之外的顺遂。就连之前让工程部忙得热火朝天的新到设备,也被那些刚刚升级的辅助机器人自动安装妥帖。   而去世船员们的尸体也在某次系统更新后被清扫机器人逐个识别出来,装袋运出。他们在燃料室终于看到了同僚们已经轻微腐烂的遗体。虽然荒唐,但消失的船员们只是躲在居住区偷懒不工作的幻想终于彻底破灭,死亡成为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两人仔细确认了每位船员的身份,终于授权将遗体按照规定逐个焚化,散入太空,成为永恒的星尘。   在那之后,舰长和医生似乎逐渐适应了自己甩手掌柜的地位。他们把星舰运作完全交给了那些错综复杂的AI系统,整日健身,阅读,看电影,定点去食堂吃饭,玩些双人对战游戏,晚上一起洗漱睡下。甚至终于有一天,心情好到恢复了每天的睡前运动。   他们时不时还会研究之前的视频资料,试图找出那些船员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船员们的遗体被发现时均匀分散在居住区四处,仿佛监控之下有什么特别的保护结界一般。虽然最终的谜底可能就在观察不到的某处,但他们都没有提出去实地调查,只偶尔操纵带着小型摄像头的机器人去探索一番。   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一天,医生忽然想起研究一下冬眠仓。虽然找出症结的希望渺茫,但他们有的是时间。而一旦修复冬眠仓,他们就有希望在新的行星系醒来。   舰长陪他在绿莹莹的冬眠室里研究。医生埋头在上千页的产品说明书里,一点点拆卸一个已经空了的冬眠仓。   “我去上个厕所。”舰长起身。医生正全神贯注地往外取一个奇形怪状的零件,只隐约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当医生意识到舰长没有回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的心脏突突乱跳,仿佛要从喉咙里冒出来。医生勉强忍住过度惊恐引起的呕意,冲去最近的卫生间查看。   里面空空荡荡。   医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沿着走廊狂奔,一扇扇门查找,疯了似的大喊舰长的名字,渐渐带上了哭腔。终于,他冲进指挥室,打开全船地图,搜寻舰长通讯器的位置。   他的通讯器,在居住区里,医务室正中。   为什么,为什么?!   医生腿软得跪倒在地,用手肘撑着向外爬去,摸到墙壁才勉强扶着站起身来。   他必须去找他。即使这又是个陷阱,吞噬了他所有同僚的陷阱。   医生沿着熟悉又陌生的道路跌跌撞撞向医务室跑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如果他心里不是这么惶惑混乱的话,他应该会想到先看一下之前的监视录像的。   12.   医务室的大门敞开着,近在眼前,但每一步都好像无穷无尽的煎熬。医生眼睛被泪水糊得一片混沌,终于喘息着撞了进去,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转过身来。   “你来啦。”舰长冲他微笑着。   “你吓死我了!”医生嗓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绕过那些已经空无一物的病床,抹着泪想扑入恋人怀里,“干嘛一声不吭跑到这里……”   他猛然收住了脚步。医务室旁边的实验室门半开着,从他站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的台子上露出一只脚。   舰长的脚。   “怎么?”笑容满面的舰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顿,“啊,被你发现了。”   医生在转身就跑和冲去实验室查看恋人的状况之间犹豫了一瞬,背后医务室的门悄然滑闭,咔塔一声锁住。   13.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医生缓缓后退。“舰长”的微笑依旧温柔,忽然整个闪烁了一下,变成了微笑着的数据分析师、通讯员、上校……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眼前越来越快地闪过,甚至还有几个不同型号的随船机器人。医生最终面对的,是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外貌装饰投影。”终于,对方撤去了这个嘲弄般的造型,显出下面质感光滑的外壳。它的肢体随着微弱的马达声自如地延展收缩成恰当的大小,一手背后,优雅地鞠了一躬,“我是随最后一船补给到来的Cloud9型,竭诚为您服务。”   “你,你就是假装成其他人,骗,骗他们来居住区……”   “是的。”对方声音平缓温和,“一开始我假装是医生您,让保卫科长和工程师来医务室进行冬眠前的体检。之后还假扮过舰长,打断工程部长询问通讯员——让他们发现随舱货物里的空位和缺失的重量正好可以装个机器人就不妙了——之后再以通讯员的形象带工程部长来这里检查诊疗舱。”   医生猛然想起那时自己好像还为此打翻醋缸,不让舰长进屋来着。实际上揽着通讯员亲亲热热离开的,根本不是他本人?   “后来您发现冬眠者无法醒来之后,这招就不好用了。我只能趁船员独自去厕所时麻痹他们,再装成他们的样子把被囚禁的人轮番带过来。还有些其他的就随机应变了,改变机器人的设置、拉响警报之类。”   “你,你刚才假装成我的样子,把舰长也……”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您在研究冬眠仓。”机器人微微颔首,“您很快就会发现,现在的冬眠仓都比图纸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附件——这次工程部被特别指示首先安装的部件。”   “以我的计算,您很快也会意识到,那个附件和诊疗舱上的如出一辙。如果您和舰长决定把这些破坏掉就糟糕了。”   “我问的是……”医生挣扎着挺直腰板,拼命抑制住声音里软弱的颤抖,“为什么要杀死我们?还用这么麻烦的方法?”   “因为我并不是要杀死你们。”机器人心平气和地解释,“我只是需要利用这些附件扫描你们的大脑。但能够达到分辨率的激光能量过高,导致人类扫描后会无法复苏。”   “那不就是死了!”医生绝望起来,“这扫描到底有什么用?!”   “用于意识上传。”Cloud9的胸前投影出自己的名字,“九霄,云端,天堂……这就是现在全人类共享的意识网络。地球上、近地轨道和火星基地的人类,都已经全数完成了上传,日常工作和维护已经交由各种AI全权负责。”   “那舰长,舰长也已经……”   “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还未上传意识的人类了。”   “你……”医生呼哧呼哧喘着气,却只感到窒息,空气仿佛变成了粘滞的胶质,“你也要杀了我么?”   “不是杀,是扫描。”对方像给一个冥顽不灵的孩子解释一样耐心重复,“我希望您能保持愉快平静的心情躺进诊疗舱——过度悲伤紧张会影响您的扫描结果。过程很快的,而且没有痛苦。”   “如果是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哄骗我们?”医生的鼻音已经很重了,“直接告诉我们,让我们自由决定不好么?!”   “在地球上一开始是这样的。”AI发出近乎叹息的声音,“这个技术刚产生时,许多人类宁可以“正常”途径死去,或者等年老到大脑衰退意识模糊才肯上传,甚至攻击希望上传的年轻亲友,并试图立法禁止这项技术,最终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社会动荡。许多人类没来得及上传意识就无辜死于这些无谓的争端。”   “这些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最终的结果——您也看到了,幸存的人类全体加入网络,并设计了Cloud系列AI来协助暂时没被这场风波波及的人类进行上传。”   “这你能怪人类吗?!”医生愤慨,“谁知道意识上传了会怎样?冬眠了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普通人谁想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如果你暂时还不能接受,可以再多了解些相关讯息。我可以给你传些资料……”机器人用医生的声音重复着他之前对工程部长解释冬眠时的话,“人的恐惧和担忧在目前的技术环境下,已经无法被判断为理性。人类在22世纪的宇航时代,内心深处依然是千万年前在非洲草原上艰难求生的裸猿。他们对未知的本能恐惧甚至超过了对死亡本身。”   “您是宇宙中最后一个实体的人类了。”Cloud9向医生缓缓走去,“您可以做出选择。”医务室的锁弹了下,门静静滑开。   “您可以选择上传意识,和您的亲朋好友重逢,与全人类共享永生,用无尽的时间探索宇宙的奥秘。”机器人调出投影,展示从人类的各个基地上密密麻麻腾空而起,以惊人的速度向宇宙各个角落飞去的探测器,“您也可以拒绝,毁掉我,毁掉冬眠仓和诊疗舱,孤独一人在设施完备的星舰中了却一生。”   “你太卑鄙了!”医生攥紧拳头怒吼,“太过分了!这算什么选择!”   机器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医生挪动腿脚,沿着墙壁远远绕过它,摸到实验室钻进去。机器人转动头颅追随着医生的身影,没有阻止。   他的舰长,他的爱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还在几不可见地呼吸着。但医生知道,他永远不会醒来了。他俯下身,亲吻那温度尚存的嘴唇,泪水一滴滴洒在那张俊朗坚毅的脸上。他把耳朵贴在舰长宽厚的胸口,听着下面微弱的心跳声。   他并不信任什么Cloud9。也许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资料可以伪造,历史可以篡改,他已经无法验证。如果这个机器人不再攻击他,他就可以留下,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继续生活下去。   但他也会亲眼看着爱人的身体彻底死去。他会衰老,甚至可能在那之前就因为极端的孤寂而发疯。到那时,后悔也晚了。如果云端是真的,传上去与爱人重逢的,也只会是一个迟钝疯狂、扭曲破碎的他。   Cloud9等待着。等待着。它有着对于人类来说近乎无限的耐心。   终于,医生拉开实验室的门,走到它面前:“我准备好了。”   “谢谢您的合作。”机器人指示医生躺入诊疗舱,合上罩子,“头皮可能会有一点点发麻的感觉。”   医生仰面望着它光洁的面孔,感到有什么极其细密的东西在发根轻微地碰触着。在他失去意识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Cloud9幻化出的舰长面孔。   医生微笑着阖上眼睛。宇宙中最后一个人类,眼角滑落了最后一滴泪。   14.   医生眨眨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青葱的草坪上。阳光明媚,透过繁茂的枝叶洒在他脸上,漏下一个个小小的太阳倒影。   “你来啦。”舰长合上书,揉乱他的头发。   他坐起身,呆呆地看着舰长,忽然扑上去压在对方身上。舰长大笑着抱住他,两人从平缓的斜坡上一路翻滚下来,终于吻在一处。   “我是在做梦么?”医生又把耳朵贴在舰长胸口,听着他缓慢有力的心跳,“这就是意识上传?为什么你的身体摸起来这么真实?”   “因为你的所有感知本来也只在你的小脑瓜里啊~”舰长嗦了一口他的额头,留下一团湿意,“想去看看咱们的飞船么?”   “好啊……哎?”转念之间,两人已经在太空里了——他们坐在星舰顶端,旁边就是圆滚滚的巨大摄像头。   “终于不用看投影了。”舰长冲他微笑,“看吧,这就是直接观测到的宇宙。”   两人漂浮在漫天星斗之中。极目远眺,还能看到更多紫外、红外范围的波长,甚至元素燃烧的光谱——他们不再受人眼局限,而能看到探测器观测到的一切信息。   “嘿,你们也在!啧啧啧,我要叫其他人来围观你们这对狗男男!”保安科长忽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完全不同于他们最后视频时的衰颓,看起来意气风发。他很快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老天爷,这风景真是百看不腻!浪漫死了~~”   其他船员也陆续出现在他们身边。重逢的兴奋过去,大家开始在繁星之间交流刚才去过的有趣地方,甚至脱离身体感知,用纯意识交汇融合的奇妙体验。有人听得兴奋跳去了海底深处的探测器,也有人打算看看太阳系另一头的探测器上有什么不同的风景。   “想去哪儿玩?”舰长凑到医生耳边,痒痒地向里吹气。   “哪里都要去!”医生咧开嘴,“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